随着逐渐在院落内腾然而起的火光,逐片、逐面的照亮了大殿内,那些纠缠成一团的人体;也顿时在安逸静谧的夜晚中,爆发出凄厉的嘶喊、惨号和参差不齐的惊呼乱叫声声;“走水了!”“走水了!”“救命……啊!”
而后就像是烟熏过的鼠穴,或是大水漫灌的蚁巢一般,从黑灯瞎火的大殿中,争相恐后的窜奔出三五成群,衣不蔽体或是袒露无遗的白条鸡;在附近熊熊火光和烟气的熏烤下,更有人慌不择路的跳窗或是扒出横栏。
然后,就翻滚跌落在花草和泥土之间,沾染上一身灰黑色;却不管不顾的披发赤脚,向着外间的前庭处奔逃而走;又在光线暗弱的月门、廊道处,惊慌失措的推搡挤撞成一团。乃至爆发出短促哀鸣和叫骂、哭泣声;
而庭院内的那些年轻女冠,倒是试图前往安抚和引导;却被那些衣衫不整的人群,好不留情和怜惜的推倒、踩踏在地。与此同时,随着火光和烟气腾然而起,周围的民家也被惊动起来;紧接着最近望火台开始敲锣。
在远处哐当作响的鸣锣声中,大群自武侯铺召集起来的火者,也带着晃荡作响的各种器具,还有奔踏过街道的马拉水龙车;在一阵紧过一阵的叫唤声中,迅速逼近了这处女观所在的街巷;但最先抵达却是周边民户。
被从睡梦中惊醒的他们,各自在相邻的墙头、檐角和棚顶处,泼上桶装的沟渠、井水;又忙不迭的推倒、拆掉,那些搭在边缘上的畜棚、瓜架和禽类围栏。然而,却有人发现一墙之隔的道观内,已然出现多个缺口。
顿时,就有好事之人顺带涌入其间,正好看见了正在庭院之间,面对燃烧的花树手足无措,灰头土脸、花容失色的少许女冠;当即有人自告奋勇的装水前往扑灭。但在接连浇灭了几棵火树后,大殿顶上却愈烧愈烈。
眼看烧的漫天火星点点,随风而起铺散在庭院之间;也吹的前来救火的人们,哗然叫嚷着退散四避开来;再度有一些干燥的花木,被重新引燃起来。这时,小仙游观的前庭,也再度爆发出此起彼伏的一阵激烈喧闹。
却是前来救火的武侯铺火者、坊民,也赶到了小仙游观的门前;却正好与其中逃出的男男女女,撞了一个正着。顿时,就有一些人的身份,被亲熟之人当场认了出来;随即就在彼此惊呼、叫嚷声中,乱成了一锅粥。
而这时候,作为罪魁祸首的江畋,却已然跟踪上了,从后院的一处小楼中冒出来,乘着黑暗的掩护,翻墙而走的一小伙人。其中有男有女,但被隐隐簇拥在其中的,却是一名年过四旬却保养得宜、白褙戴巾的女冠。
而在镇城马队都司东晖的记忆片段中,她既是小仙游观的监斋,日常掌管观内的斋醮仪式;同时也是城坊间诸多地下香社的上线,名为五显神道的祀主之一;用秘仪笼络了不少人,其中就包括都司东晖等底层官吏。
然而,当江畋闯入那座,逐渐被点燃的小楼,将其中的烟火顺手扑灭之后;就发现在被烧焦和熏黑的静室内,却是隐藏了好些狰狞邪异的木雕和画像;奇形怪状的道具和法器,还有带着腥气鬼画符一般的不明咒文。
这一刻,江畋顿时就明白了,这个所谓的隐秘外道——五显神道的来历;这不就是当初京师被查办和禁绝,暗中祭拜求子和擅长房中术的五通神会余孽;在岭南之地改头换面之后,伪作祭拜五方、五色神主的产物么?
与此同时,在数百步外的大殿处,也再度传出了连声的惊呼和叫骂声。却是那些冲进庭院中的武侯和火者、坊民,在拆除了部分烧塌的殿顶后,也成功扑灭了余下部分的火势;却被熏黑大殿内残留的情景所惊到了。
除了满地污水与碳灰中,成堆遗弃的衣物,横倒一地的熏炉、香盆、灯具之外;四壁上却描绘着诸多真人大小,令人面红耳热、难以言状的春宫彩画。其中皆是各种成群结对交缠,混杂着奇形怪状的禽兽鱼虫场景。
这时候,就算再愚钝无知之人,也能瞧出其中的不对了;更有人忍不住大声叫嚷和鼓噪起来,要彻底搜寻和拿下其中人等,砸了这处有碍风化的藏污纳垢之所。于是,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年轻女冠,就成了宣泄对象。
被坊民中的健壮妇人,狠狠抽打了一顿耳刮;又在群情汹汹的恐吓之下,这些花容失色、狼狈不堪的女冠;顿然就骇然将所知尽数供认无遗。因此,等到相应的不良人和镇城队,闻讯相继赶到之后,已然众所周知。
而从后院逾墙遁走的一行人等,也乘乱消失在了一里多外的城坊间。只是相应的活体反应,被甲人标记了之后,无论怎么改型换貌都摆脱不得了。因此,通过甲人的暗中监视,以及猫咪网络的定位,江畋紧随而至。
在一处城下坊的豪商宅院内,逃走的中年女冠,已然换上一身富贵人家的妇人打扮;又坐上了一抬带着纱罩的詹子,就这么在众人簇拥下走出了街巷;汇入到有些清冷、人流稀疏的街道上;半响后来到一条河汊边。
一艘带着花棚的小型游船,已然在这里等候多时了;而在这条河汊延伸向远方的开阔水面上,还有三三两两的画舫、花船和游艇;依旧在平静水面的倒映下,灯火通明的笙歌不绝,隐约传出一阵阵器乐和欢笑声来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