瀚海之上,它突兀的立了出来,形成一座独峰。
可这个独峰的西北面,却是最好的避风地。
十万人的避寒营地,得要多大呢?这种事李信肯定不会管的,
赵寒、竹竿,甚至最新来的阿贵,都是当牛马的好手。
他们三人只合计了一个晚上,就基本确定了大致方案。
“地基,地基!地基不能这么搞,建不起来的。”
“错了,不能从外面开始,要从里面翻出来,要不就挡路,后面干不了。”
“先把路面探实,少将军,少将军!快去赵王那里借马车。你脸皮厚,不,你不要脸。不是,瘸子的意思是,你有面子。”
要说搞大型营地,还得是专业人士,
梁大眼手下这帮老蚌,虽然也没什么特殊本事,
但能活到现在,他们见的多啊。
每十年一次大征,杀一存九之术,他们活了。
楚国徭役、筑城修路、良家子征兵,他们也活了。
到这个年岁,啥玩意没干过?
老而不死是为贼。
这些个老东西到来之后,很快就占据了营地的主权。
一开始是方啸、赵寒等人指挥他们,现在是一群老人,带着少年兵干活了。
他们点出了很多建营上的问题,尤其是从里面开始,往外建这一条宝贵的经验,
阿贵仔细核算后,足足能省一半的工期。
军令时间提前不算,光是物资人力的节省,就超过六七千贯。
赵军是一支拥有高组织化的部队,
白狼军虽然年轻,但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不含糊。
近五千兵卒,拉马背袋,在西北山坳,建立起了一堵堵地穴营地的外墙。
就是这些骑兵,对于马匹使用上,跟老头发生了分歧。
“赵小子,你这马要让他背土,你马不背,自己背,这不扯蛋吗?”
“这可是北狄大马,筋骨精贵的很,平时都是豆子马料,俺舍不得用。”
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,
神机营眼里,马匹骡子都是工具,拉重弩的玩意。
可在骑兵部队的眼里,马是战友,是兄弟。
一匹上好的军马,价格昂贵,饲养成本更高,
一旦伤了,在万马奔腾的战场,就会吃大亏。
所以,骑兵眼里,宁可自己吃苦,马匹也不能吃苦。
崔老头跟罗瘸子,面对这种情况,他们现场不禁直摇头,
少年人轴,有马不用,他们也没办法。
好在队伍里,骡子还有一些,凑合凑合吧。
防寒营地,那是一门学问。
可这些老兵,偏偏就对防寒很有心得,
营地必须借助地热,同时火道也是关键,尤其是排烟等细节,那都有讲究。
地面还要留下篝火坑,一旦到了最冷的时候,地面点起无数火把,
用浓烟跟热气,直接对冲天空寒潮,
如此做法,人定胜天,就能把这方大地的温度守住。
神机营虽然来的不情愿,但他们一直没有追随那支固定的主力部队,所以地位较低,
老卒子们,似乎也习惯随波逐流,很快就在白狼军找到了定位。
这会,老头子们都快成了几千白狼骑兵的头了,
带着少年兵在热火朝天的营地,翻土堆沙,一条条防风墙,正迅速建立。
营地的南侧,有一处大马厩,这里有数百匹好马。
马匹嘶鸣声中,两间营房的东屋,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。
梁大眼、侯莫陈崇、薛仁贵、赵寒,这四个人从计算营地土料,慢慢扯到了玉璧城之战。
这一聊就停不下来了,四人都是各有想法,那是争的面红耳赤。
“不能打,必须围。这打就是吃大亏,划不来。”
“围?拿什么围。玉璧城那是山城,上有牧草、有水井,只要有盐,突厥人能在里面待几年。”
“打是肯定能打,但这次,咱们太仓促了,没有攻山的经验……”
营外北风呼啸,营房内,三个脑袋围着烛火,在看梁大眼画勘图。
那上面是一架全新的白狼神,梁大眼画好后,对着李信等人说道,
“筑土而战,绝对是可行的,但不能那么大的家伙拉上去,太笨重了,土台根本筑不高。”
根据十几天玉璧城的战况,在梁大眼的构想中,白狼神可以缩小石弹,增加射程。
攻打山城,完全没必要轰塌城墙,
因为城墙临坡,投不好石头就会滚下来,打自己人。
不如用火油弹,往城池里灌火,只要城里活不下去,人渐渐就会消亡。
其次,梁大眼在龙骧军时,发现了构建土台的过程中,有一个天大的漏洞。
无论白狼神还是普通投石机,都有一个大难题,太大太重。
土台筑不高,完全就是因为上去的坡道,占了大量后营施工时间。
如果像筑烽燧一样,建立高大的土台,
用木架等物固定,将白狼神拆解,到上面再去组装。
那就省去坡道,土台将会筑的很高,
如果几十架比山城还高的火油投石咆哮,那玉璧城肯定就拿下了。
可龙骧军营里,刘忠武那些科班出身的人,根本看不起梁大眼这种农夫。
梁统领几次想说话,都被无视了,迟迟没有开口的机会。
“现在改还来的及吗?”大孝子拿着梁大眼的图纸,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。
其实梁大眼对龙骧军很反感,想直接说门都没有。
但作为赵军统领,对赵国的职责驱使下,
他还是仔细核算良久后,叹息道,
“硬要搞,也许是来得及。但打仗嘛,最忌讳东改西改。”
“刘忠武的水平还是够的,贸然干扰,未必是好事。”
其实还有一句话,梁大眼没说,
龙骧军主持三十万赵兵,已经死磕了十几天。
如果真的靠这个方案攻下了,功劳到底是算给神机营,还是算给龙骧军?
若是这些手段能行,那龙骧军从此之后,不但不会感谢梁大眼,反而会对他恨之入骨。
一万四千龙骧正军,涉及了五当家全爷、草原哲林部,还有大量武川赵王嫡系子弟。
这种事情,等于在踩龙骧军的脸面,
告诉天下,人才济济的龙骧军只是空壳,还不如一个神机营的草根统领。
这种事,要干也只有李信能干,梁大眼是绝对不敢碰的。
呼啸的北风,呜呜作响。
马厩旁的营房里,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马膻味。
木头营房内,烛火摇曳,
几人之间,气氛压抑的可怕,
李信手里拿着图纸,踉跄的坐下后,小眼睛木讷的望着远方热火朝天的营地。
曾经在李家堡,跟着兴哥、昂哥屁股后面跑的大孩子,
这一刻,感觉他的族人,似乎离过去已经很远了。
良久后,李信抬头,眼眸扫过侯莫陈崇,
可中原名将别过头去,默默无语。
李信又看了看梁大眼,神机营统领大小眼都在闪避。
至于阿贵,大孝子都不用看,他敢开口,过两年就会死于非命。
“哼哼……”营房里,李信笑了,笑的苦涩。
“原来咱们……竟然也变的跟楚国一样了。”
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