禅房梁柱间忽然响起细不可闻的机括声,晁雄征的余光瞥见大惠禅师的木屐正压住青砖某处特殊纹路。
供佛的香案底下,半截西夏箭簇的寒光一闪而逝。
晁雄征指节叩在断剑上的脆响还未散去,檐下铜铃忽地乱作一团。
亲卫铁甲上凝着的冰碴簌簌掉落,在青砖上洇出蜿蜒水痕:\"启禀殿下,宗龙图已至山门。\"
大惠禅师执茶筅的手悬在茶釜上方,沸水腾起的雾气里浮着细碎盐晶。
老僧腕间菩提串突然崩断,七颗乌木珠子滚向青砖缝隙,正巧将宗泽留在砖面的雪迹圈成北斗之形。
\"法师的茶道,倒是比童贯的弩车更利落些。\"晁雄征屈指弹开茶盏,盏底残余的茶沫竟在案面凝出半枚虎符纹样。
他余光瞥见供佛的沉香木鱼裂开细纹,昨夜安插在盐场的暗桩应当已经截获那批私盐。
大惠禅师僧袍下摆忽地无风自动,鎏金茶床上的建盏裂开蛛网细纹:\"老衲观星象有异,明日南下恐遇地龙翻身......\"
\"正巧明日送法师回径山。\"晁雄征霍然起身,腰间玉带撞在断剑上发出龙吟。
他看见老僧木屐正踩住青砖上某道特殊纹路——三日前石宝送来的密报里,说径山寺地宫藏着前朝绘制的江南漕运图。
茶釜里的水突然沸腾如怒,二十片白梅花瓣同时飘落。
大惠禅师枯槁的手指抚过茶罗边缘:\"老衲愿为太子殿下烹煮行军茶......\"
\"法师的茶器太精贵。\"晁雄征抓起断剑往青砖一插,剑锋正切断宗泽靴印延伸的雪线,\"本宫的儿郎们喝惯了血水煮的粗茶。\"他指尖拂过剑身缺口,那里残留着帮源洞祭旗时的黑狗血。
檐角宫灯剧烈摇晃,将两人身影撕扯成破碎的帛画。
大惠禅师僧袍上的云纹突然泛起银光——晁雄征认出这是摩尼教秘传的冰蚕丝,去年方腊在睦州城头举旗时,旗幡用的正是这种织物。
\"阿弥陀佛。\"老僧合十时袖中滑出半截西夏经文,正巧盖住青砖缝里的菩提子。
晁雄征闻到他袈裟上若有若无的崖柏香,与三日前方百花遗落的香囊气味如出一辙。
风雪突然灌入禅房,案头白梅瞬间凋零。
晁雄征按住剑柄的指节发白,他看见自己投在经幡上的影子正与二十年前方腊举火时的姿态重合。
供佛的铜炉里,三支线香同时拦腰折断。
大惠禅师倒退着挪向门槛,木屐在青砖上拖出北斗七星状的湿痕。
老僧深陷的眼窝里闪过异色,袖中突然飞出一片白梅瓣,正巧粘在宗泽留在门框的雪粒上。
\"殿下可知,雷峰塔地宫除了佛骨,还镇着吴越王的潮信钟?\"老和尚的声音混在风雪里忽远忽近,\"当年钱王射潮的箭簇......\"
晁雄征反手将断剑掷出,剑锋擦着老僧僧帽钉入门楣。
剑柄上缠绕的玄色丝绦突然崩裂,露出内里暗绣的摩尼教日月纹——这是今晨才从石宝密使处换来的信物。
\"法师该动身了。\"太子抓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,盏底残留的茶末竟凝成盐场特有的六棱晶。
他舌尖尝到海风的咸腥,昨夜飞鸽传书说润州盐场又失踪了三艘运盐船。
禅房梁柱间响起细密的机括声,大惠禅师倒退着消失在风雪中。
晁雄征瞥见老僧僧袍下摆沾着星点朱砂——正是摩尼教绘制星图用的辰州砂。
供佛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,将宗泽留在门边的官靴影子拉得老长。
廊下积雪突然陷出莲花纹,大惠禅师的身影在月洞门前顿了顿。
老僧抬手接住片飘落的梅瓣,正欲转身时,忽见风雪中浮起朱红官袍的衣角。
他合十行礼的刹那,檐角铜铃将北斗第七星的方位刻进青砖缝隙。